价值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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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央视财经频道用30分钟时间批判了理想汽车的营销方式,同时也点名小鹏和乐道。央视对当下汽车行业营销乱象的批评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消费者心智造成干扰”。这一点非常重要,但是央视并没有对这一点进一步深入探讨。对消费者心智造成干扰就是对价值关系进行扭曲,这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因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是资本主义危机的根源,一切历史冲突(通货紧缩、内卷、消费不足、生产过剩、分配不均、 贸易战、外交紧张局势、意识形态冲突、政治斗争、军事紧张局势……等所有问题)都是这个问题导致的。而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就是价值关系扭曲的问题。理想汽车以及新势力品牌,包括比亚迪对中国经济所造成的价值关系扭曲远超一次大规模战争对中国的影响。

因为,在这扭曲的价值关系中,造成先进生产力屈从于落后生产力陷入价格战的泥潭。这造成越先进的生产企业越亏损。因为价格竞争掩盖了商品的真实成本,使消费者对价值的认知偏向价格而非质量或创新。这种行为不仅削弱了汽车行业的盈利能力,也拖累整个行业陷入低效循环。特别重要的一点是,消费者认为价格战让消费者受益,因为商品便宜了,那消费者不是受益的一方吗?其实恰恰相反,资本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和掠夺恰恰是通过让工人阶级省钱。正如恩格斯在《论住宅问题》中指出的:工人“越节约,他所得到的工资就越少。因此,他节约不是对自己有利,而是对资本家有利。”中国社会的经济现实完全反映了这一点。

价值是经济活动的唯一核心,也是人类文明的基础。人类历史所有思想著作都是围绕这个问题展开的,没有例外。区别只不过是对价值的不同理解和以不同方式进行的解释。正如马克思指出的:“理论的历史确实证明,对价值关系的理解始终是同一个东西,只是有时比较清楚,有时比较模糊,有时掺杂着较多的错觉,有时包含着较多的科学的明确性。因为思维过程本身是在一定的条件中生成的,它本身是一个自然过程,所以真正理解着的思维永远只能是同一个东西,只是随着发展的成熟程度(其中也包括思维器官发展的成熟程度)逐渐地表现出区别。其余的一切都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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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是人类思维中唯一思考的对象,它不仅是经济活动的驱动力,也是人类文明的基石。只有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形成后,价值才通过商品这一物质载体得以被认识和理解,但其本质却完全超越商品的物质性,毫无一丝一毫的物质元素。价值的复杂性在于其呈现与存在方式之间的矛盾。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章中深刻揭示了这一特性:“商品的价值对象性不同于快嘴桂嫂,你不知道对它怎么办。同商品体的可感觉的粗糙的对象性正好相反,在商品体的价值对象性中连一个自然物质原子也没有。因此每一个商品不管你怎样颠来倒去,它作为价值物总是不可捉摸的。……不言而喻,价值对象性只能在商品同商品的社会关系中表现出来。”(注:马克思以“快嘴桂嫂”比喻商品价值的特性:商品作为价值物看得见、摸得到,但其价值本身却不可见、不可触及。)

价值的这种“幽灵”性源于其社会属性:它不是商品的物理属性(如重量、形状),而是商品在交换中体现的社会关系,即人类劳动的凝结和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抽象衡量。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价值更多以宗教、道德或权力意识的形式存在,依附于神圣物、仪式或社会等级,而非通过商品的交换关系显现。资本主义通过商品生产将价值从抽象的意识形态领域转化为具体的交换关系,使其在货币和价格中清晰呈现。然而,正如马克思所指,价值并非商品的内在属性,而是在商品与商品、商品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中生成。

理解价值的本质极为困难,因为它高度抽象,超越了商品的物质形态,根植于人类社会关系的深层逻辑。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中所指:“万事开头难,每门科学都是如此。所以本书第一章,特别是分析商品的部分,是最难理解的。其中对价值实体和价值量的分析,我已经尽可能地做到通俗易懂。以货币形式为其完成形态的价值形式,是极无内容和极其简单的。然而,两千多年来人类智慧在这方面进行探讨的努力,并未得到什么结果,而对更有内容和更复杂的形式的分析,却至少已接近于成功。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已经发育的身体比身体的细胞容易研究些。并且,分析经济形式,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价值作为社会关系的凝结,其抽象性在于它并非商品的物理属性,而是人类劳动在交换中的社会化体现。这种抽象性使得价值难以捉摸,需通过“抽象力”——即理论思辨和历史分析来把握。

然而,在思维中运用抽象力并非脱离具体,恰恰相反,它极为具体,因为价值的抽象性源于人类生命表现的丰富性。价值不是孤立的物质属性,而是包含了人的生理需求、对物质的欲望、对社会地位的渴望、爱的表达、自由和平等的要求等一切通过社会关系实现的感性条件和需求。这些需求的实现并非直接通过具体事实或物质对象,而是通过全部人类历史的发展得以展开。正如马克思所言:“全部历史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对象和人作为人的需要而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价值的具体性在于它作为人类感性需求的总和,通过商品交换的社会关系得以呈现,而其抽象性则在于它超越了任何单一商品,体现为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抽象衡量。

关于正确的思维方法,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指出:“从实在和具体开始,从现实的前提开始,因而,例如在经济学上从做为全部社会生产行为的基础和主体开始,似乎是正确的。但是,更仔细地考察起来,这是错误的。……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因此它在思维中表现为综合的过程,表现为结果,而不是表现为起点,虽然它是现实中的起点,因而也是直观和表象的起点。在第一条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在第二条道路上,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导致具体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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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理论就不展开了,在这里读者只需要理解价值不是物质,但也离不开物质,既是或不是理性,也是或不是感性就可以了。这种逻辑关系就像《心经》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样,是指精神和物质的同一性,这就是佛学的“不二”精神。

顺便指出,从以上可以看出马克思主义理论不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无神论和有神论这种粗陋的区分,它是一门科学。如果读者精通现代物理学、佛学就很容易知道马克思这种思维是人类在思维和科学领域上的最高成就,英国物理学家贝尔纳在《历史上的科学》中评价马克思理论是科学中的科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其“在实质上比任何自然科学领域最伟大的发现还要重要。”钱学森指出:马克思理论“是人类一切知识的最高概括”,“是指导人思维的明灯,是智慧的基础”。

“价值”是经济活动的核心,体现为“人类劳动本身,是一般劳动的耗费”(《资本论》第一卷),通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商品形式呈现。然而,当社会关系被扭曲,价值的呈现被误读或滥用,市场机制便无法准确反映劳动的本质,其后果是落后生产力驱逐先进生产力,导致经济陷入恶性循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商品价值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即在正常生产条件下、平均劳动熟练程度和强度下生产商品所需的劳动时间。劳动价值不仅是量的耗费(时间),还包含质的差异(技术含量、品质管控、工艺复杂度、供应链体系等)。高品质商品背后是更复杂、更高效的劳动凝结,其价值应通过市场价格反映。然而,若价值扭曲,劳动价值的衡量被打乱,价格信号失灵,先进生产力便被低效、低质的落后生产力挤压,经济效率下降,资源错配加剧。

以中国汽车行业为例,生产一辆广汽丰田凯美瑞与生产一辆比亚迪汉的劳动耗费是否相同?答案是完全不同。凯美瑞依托丰田精益生产体系代表先进生产力,其劳动耗费体现为高技术含量、严格品质管控和全球化供应链的复杂协调;比亚迪汉则依赖垂直整合和政策红利(如补贴),其劳动价值在电池技术和在工艺稳定性和可靠性上与先进生产力尚有巨大差距。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揭示,若凯美瑞和汉的劳动耗费差异(尤其质的方面)未被市场价格反映,就使价值偏离劳动本质,造成价格信号失灵。

尤为严重的是,这种价值偏离劳动本质的现象,会引发多重经济后果。首先,资源配置效率下降,资金可能流向技术含量较低或依赖政策红利的领域,而非真正高附加值的生产环节,削弱产业整体竞争力。其次,企业利润空间受挤压,限制了研发投入和技术创新的持续性,长期看不利于产业升级。此外,价格信号失灵还可能削弱消费信心,消费者因无法准确判断商品价值而降低购买意愿,进而拖累经济增长。更深层次地,劳动价值扭曲会影响社会心态。当劳动者的付出与回报不对等,尤其是高技术劳动未获合理认可时,年轻人可能因此丧失奋斗动力,选择“躺平”,这不仅影响个人职业发展,也对社会生产力构成长期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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